天祭


作者：赵培龙


61口是心非


钟国仁很吃惊，自己居然同意再次参加职称答辩。

之前，嘴歪时曾经发誓，再也不要那个劳什子。

可几次拿工资与人比较，收入差得太多，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去年以来，物价指数一路攀升，通货膨胀没能止住，再不增加工资收入，生活质量一日不如一日。

还有，前些时日组织旅游，说什么副教授以上职称才有资格参加，太刺激人。

对面的李实验，只取得个副主任技师资格，居然能够体面地被邀参加，自己辛辛苦苦在教学一线，积劳成疾成这个样子的老同志，反而被拒之千里，真是越想越苍凉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生恶气。

可人家说得有理，凡事总得划个线，学院上下几百号人，车子再多也拉不过去，为了体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让等级高些的知识分子旅游，谁都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事实就是这样，绝对公平的事情从来没有，也不应该存在。




答辩仍然在学院科技楼三楼电化大厅，还是利用星期天进行。

答辩委员会其实就是院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的成员，主任由刘副院长担任。

这次答辩据说是经院党委慎重研究决定的，为的是给那些实际经验丰富而理论科研成果相对较少的老同志们最后一次晋升机会。

钟国仁虽然不是这个原因，但身体原因同样可以赶这个点。

由于照顾的味道较重，就连原先教过学但现在从事接待工作的招待所长笪白知都报了名。

为了搞好这次答辩，钟国仁认真进行了准备，令其意外的是，题目简单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回答时都觉得脸红。




回到家，曾可艾问：“答得怎么样？”钟国仁说：“早知道这么简单，当初才不去费那个穷劲。话说回头，人家并不是冲着我来的，毕竟是抓阄抽题，如果考题不出得简单点儿，像笪所长那样的户儿怎么过关，这就叫搭车白捡便宜，此等好事千载难逢。”


突然门铃响了。一开门，吴曾妍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曾可艾惊喜不已：“天啦，天啦，丫头来了，好些时候不见影儿了，快想死姨妈了。”


吴曾妍进门后，脱去风衣，放下小包，笑着说：“学校组织活动，鹭洲公园去过多次，跟老师请了个假，就来看姨妈了。”


“看你这丫头，话都不会说得好听一点，说专程来看姨妈不就得了，仍要这么老实，那样不是让姨妈更感动吗？”曾可艾笑着从冰箱里拿苹果。


“姨爸爸最近身体好吗？不过，看上去气色不错，精神也挺饱满。”吴曾妍边削苹果边说话。


曾可艾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刚刚通过高职答辩回来。不过，丫头最近瘦了，脸都剩下波菜叶儿大了，怎么搞的，吃不饱吗？”


“哪有啊，都一百多斤了，还瘦，倒是姨妈最近苗条了不少，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吴曾妍打趣地讨好曾可艾。


钟国仁揶揄道：“是，瞧你姨妈瘦的，几乎没有一件衣服能够套得上，还天天跟着马华又是跳健美操又是举哑铃的，脸快有从前两个大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连门都进不来了。”


“你笑她个屁。别看我脸上有肉，可我的重量并没有增加。胖怎么的，不占别人空间，不服气，从明天开始也胖给我看看，瘦的麻竿大烟鬼似的，风都能吹倒，人家以为世上闹饥荒呢。”


“嘿，人家一看某些人的身材就知道世上为啥闹饥荒了，小妍你说是不？”


吴曾妍被这番有趣的对话逗得“格格”直笑。


这时曾可艾猛然想起什么，她让吴曾妍先看电视，说是去农贸市场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曾可艾临出门时丢给钟国仁一个眼神，钟国仁心领神会。曾可艾出门后，钟国仁坐到吴曾妍身边，有意试探地问：“小妍呀，最近见过怀当吗？”


吴曾妍说：“有段时间没见着了，怎么，有事吗？”


钟国仁十分惋惜地说：“噢，是吗？不过，怀当最近情况好像不太好哟。”


吴曾妍故作认真，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哎，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呀！”


“怎么呢？”


“最近他和他家出了两件事，他自己惹了官司，公安部门正在调查；另外，前不久他父亲出了车祸。”说罢，钟国仁长叹一声，并注意偷窥吴曾妍的表情。


听到这些，吴曾妍虽然表面没有太大反应，但暗下还是吃了一惊，特别是关于贾怀当“惹了官司”，让她很突然，于是急切地问：“惹了官司，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钟国仁见吴曾妍十分关注，故意慢悠悠地说：“据说惹的官司还不小，弄不好要坐牢呢。”


吴曾妍顿时脸色变白，联想到妈妈电话中说的那番话，更加让她不安起来，连忙问：“为什么？”


“具体案情不太清楚，公安部门讲，受害人现在已经成为植物人，如果证据确凿，贾怀当就会判刑。”

钟国仁脸上露出痛心的夸张神情，“一个大学生，本来前途远大，怎么去干那些事，平时怎么看不出来呢，真是人心隔肚皮，我们都被这人的表象蒙蔽了。

唉，我说，小妍呀，当初，你姨妈让你交往小心点儿，看来这个提醒还是对的，现在好了，咱们与他虽然是老乡和师生关系，你呢同样与他没有不算太大的瓜葛，今后相安无事各奔前程，你说是不？”




钟国仁这番话虽然说得和风细雨，可字字句句重锤一般击在吴曾妍心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相信贾怀当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贾怀当上次在秦州时讲话确实有些反常，也不太好捉摸，莫非他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时间，吴曾妍陷入了不祥和恐惧之中。


钟国仁见自己的话对吴曾妍起了作用，马上假意打开话岔：“噢，对了，现在还在调查，最终什么说法还弄不清楚。管他呢，反正与我们关系不大，只是觉得如果真的那样，就太那个了。”


吴曾妍猛然受到刺激，脑子还未缓过神来，曾可艾回来了。她说：“出门时刚好碰到对门的李实验，说她外贸的哥哥从北京过来，带了一大堆出口转内销的衣服，让我过去挑两件，”她见吴曾妍脸色蜡黄百无聊赖地愣在那儿，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为掩饰内心的恐慌，吴曾妍强装笑颜：“姨妈，没什么不舒服。昨晚上可能没睡好，不妨事。待会儿我陪姨妈一起去挑衣服。”


“那就好，那就好，顺便跟你妈也挑两件。我跟你说，那些衣服无论款式还是质料都好得不得了，价格又便宜，待会儿咱们过去。”曾可艾转忧为笑地走进厨房。吴曾妍坐立不安地看电视，她的脑子思考的全是贾怀当是否坐牢的问题，身上不停地出着虚汗。


摁下门铃，李实验乐哈哈地将曾可艾吴曾妍引了进去。李实验原名李爱美，因从事实验工作，大家就以工代名这么叫着，她也乐得答应，也就成了习惯。此人平时工作萎靡不振，可私下做起赚钱生意劲头十足。别看名字叫得好听，皮肤白胖得搪瓷一般，可长得并不可爱，倒瓜脸，小眼睛，厚嘴唇，短脖子，如果夸张一笑，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涂了口红的大嘴巴。


曾可艾饶有兴致地翻看客厅地板上堆放的五颜六色的各种款式的衣服，不停地询问价钱，李实验站在一旁不停地介绍这介绍那，什么男人买牌子，女人买款式，一套一套的；吴曾妍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简易衣架上陈列的时装，这些衣服市面上确实不太多见，款式新颖，质地良好，价格便宜，要是平时她的眼睛一定会大放光彩，可今天没有一件衣服能够引起她的兴致。

尽管曾可艾一件一件不停地向她推荐，而她只是随便简单地回答“挺好”

二字，买与不买不置可否。

为了不使姨妈和李实验扫兴，吴曾妍为自己挑选了一件米色的中长风衣，本想给贾怀当选件t恤，怕引起误会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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