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ems;第177章 外冷内热

&ems;&ems;一旁的元凌波答道:“不是大夫处理的，是奴婢。奴婢以前学过一点处理外伤的法子。殿下当时的情形非常不好，我们不知道箭镞有毒没毒，所以我冒险拔出了箭镞。当时出了很多血，还好箭镞上没毒也没倒刺，取出时也没伤到大经络。”

&ems;&ems;傅临川点了点头，起身对元凌波道:“幸亏姑娘及时取出了箭镞啊。”

&ems;&ems;说完他沉吟了片刻，望着萧绎，犹疑着说出了一句与他沉稳的气场极不相符的话来，“伤口很深，创面又大，失血过多，几乎是贯穿伤，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ems;&ems;萧绎只觉得双耳一阵共鸣，只看到傅临川的嘴在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却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ems;&ems;傅临川这位国手也没有十足把握，他竟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萧绎今天奔驰了一整天，午后开始滴水未进，整个人向后一仰，像一座倒塌的山峰，失去了意识。

&ems;&ems;室内霎时一片混乱，还好武振英顺手捞了一把，萧绎才没直接摔倒在地下。傅临川一看就知道这是激怒攻心，连忙上前施救。这时候刚进内室的菱蓁端着糖水点心走进来本来准备待客，刚好给萧绎灌下。萧绎苏醒过来以后半靠在椅背上指着思卿说不出话来，叫傅临川先不必管他。

&ems;&ems;许多年来，萧绎一直依靠他淡漠清冷的表情身姿维持着他的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了维持神鬼莫测的天子威仪，用了多少气力去压抑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内心有多么交迫煎熬。而傅临川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奇怪定力，好像怎么也惹不急他。他从萧绎身上撤走了最后一根银针，放缓语气道:“先别着急。”

&ems;&ems;他走到思卿的榻边继续施针，又一遍一遍和元凌波核对拔箭时的细节，然后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对萧绎道:“可能需要一点不寻常的药材。”

&ems;&ems;萧绎喝了糖水和米汤缓过劲来，“需要什么？莫说……”

&ems;&ems;傅临川摇摇头，见一旁有纸笔，写了几种药材，元凌波接着出去找程瀛洲去了。

&ems;&ems;这时候室内只剩下萧绎、傅临川、武振英、菱蓁和卧在榻上的思卿。

&ems;&ems;菱蓁看了看武振英，又看了看专注于看傅临川下针的萧绎，小声道:“昨天午后奴婢去寻武老先生，武老先生便立刻赶到通河去了，想必至今一直未曾休息……”

&ems;&ems;萧绎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向武振英颔首致谢，又道:“请先生先去歇息歇息。”

&ems;&ems;这时候傅临川也向武振英点头，武振英觉得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答应着。菱蓁连忙领着武振英走出澹台上房，往西侧别馆引路，武振英趁机问起思卿受伤的缘由，菱蓁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跟着姑娘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ems;&ems;武振英皱眉道:“思卿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把她伤成这样并不容易。”

&ems;&ems;他想起郑以勤那疯子曾经试图刺杀思卿，不知道这一次行刺会不会跟那疯子有关系。他答应过思卿不再提郑以勤谋刺之事，但是此刻又犹豫着要不要同萧绎讲一讲。郑以勤谋刺思卿，未知萧绎知不知道。他想了想，只怕今夜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思卿的安危上，便独自转身进了内室。菱蓁送过武振英则折返回去继续照顾思卿。

&ems;&ems;傅临川给思卿下过针，思卿安静了一刻钟，又开始抽动，伤口渗血，口中胡言乱语。萧绎怕她乱动撕裂伤口用力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手热的像碳火一样，萧绎几欲崩溃。他视傅临川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催促傅临川施救，脑海里划过两人第一次见面之时在这澹台之上救治程瀛洲的情形。

&ems;&ems;思卿眉眼盈盈，“如果我的养父是靖国公、余允和案的漏网之鱼，您不会夷我三族吧？”

&ems;&ems;而今这条漏网之鱼近在眼前，思卿却躺在他面前毫无意识。

&ems;&ems;傅临川始终有条不紊地一次次重复下针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沉静感染了思卿，思卿终于安静下来。

&ems;&ems;萧绎松开思卿的手腕，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头痛得太阳穴要被崩开，于是背靠床榻抱着头缓缓蹲下身去。一瞬间他想起许多旧事，想起两人在这澹台之上数次争吵，想起两人在湛云楼上惬意地消夏，又想起两人偷偷溜出帝京去近郊观景……他站起身来狂躁地在方寸之间踱步，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天回到帝京。恐惧感慢慢吞噬着他，他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ems;&ems;萧绎重新走到榻旁蹲下身，两鬓的头发滑落散乱。他痛苦的按住太阳穴，忽然有一只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绸道袍传递而来。他一抬头，那手掌收了回去，他看见傅临川蹙起眉来，又缓缓展开，好像一方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山石。那种来自长辈的、真诚的关切眼神，除了定安贵太妃，好像从来没人给予过他。一向寡言少语的傅临川此刻道:“她会好起来的。”

&ems;&ems;这六个字好像又无穷的力量，萧绎竟然忘记了傅临川说话前后矛盾，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喉咙里像着火了一样，主动去找了茶水饮下。

&ems;&ems;秋阳升起，云淡天高，透过窗格照入室内。思卿用了傅临川的药明显安静了一些，伤口也不似之前那般肿胀。萧绎感觉自己浑身酸痛，终于安静地坐了下来。

&ems;&ems;武振英胡乱吃了两口点心走进来，只见萧绎正把手放在思卿的额头上，轻声对傅临川道:“还是好烫。”

&ems;&ems;傅临川叹了口气，“今天尤为要紧。”

&ems;&ems;这时候菱蓁匆匆走进来对萧绎说了句什么，萧绎艰难地直起身子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请傅、武二人去用餐。二人答应着，萧绎先匆匆走开了。

&ems;&ems;武振英问:“怎么样？”

&ems;&ems;傅临川还是摇了摇头。

&ems;&ems;武振英又问菱蓁：“什么人做的查到了吗？”

&ems;&ems;菱蓁道：“还没收到消息。”

&ems;&ems;过了这夜，萧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恢复了看似稳重清冷的面貌，命人将他驻跸南山的消息通知了定安贵太妃和内阁范子冉。帝京城阖城大索一夜之后重开门禁。内阁范子冉希望来拜，萧绎不想提前公开他回京的消息，毕竟“大驾”还在路上。他思虑再三，还是让元凌波出面居中传递消息。

&ems;&ems;萧绎问元凌波思卿为什么提前离京，元凌波回答是被言官气的。元凌波又重新讲了思卿受伤经过的细节，萧绎听得很专注。元凌波讲完，萧绎眯起眼睛，“查，京卫此次若是查不出刺客从哪儿来，就跟刺客同罪论处。”

&ems;&ems;元凌波一肃，连忙行礼告退。

&ems;&ems;元凌波离开后萧绎走出澹台的清溪馆，只见一片秋日盛景在眼前蜿蜒开来。萧绎默立了片刻，往思卿所居之处走，路上经过一片芍药圃，看见武振英正站在那里眺望山下，似乎是在等他。

&ems;&ems;萧绎往前走了两步，武振英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明显有话要对他说。两人走到树下无人处，武振英不讲礼节，开口就道:“此前思卿就曾遇刺……”

&ems;&ems;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萧绎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他立刻意识到萧绎并不知道郑以勤曾谋刺思卿的事。原来思卿觉得传书无论如何都不如见面说更稳妥，还没有告诉萧绎。

&ems;&ems;武振英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把郑以勤引诱思卿去探望郑夫人，而后在府中行谋刺之事的经过讲了一遍，萧绎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青黑。他没想到让郑以勤回京竟然是引狼入室。萧绎咬牙强压怒火，想到一件事，“看来郑以勤确实不知道傅先生就是……”

&ems;&ems;武振英道:“疯了，估计知道了也不知道。”

&ems;&ems;萧绎又问：“郑以勤和傅先生有什么过节？”

&ems;&ems;武振英一边想一边摇头，“他们都是孤山社出身，门内恩怨，我并不知情。但郑以勤跟孤山社的故旧都相与不来。”

&ems;&ems;萧绎心道郑以勤能在自己家里动手，若非是活的不耐烦了就只能是疯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再度向武振英致谢。武振英接着道:“这次让思卿受伤的刺客，会不会与郑以勤有关系？”武振英言下之意郑以勤一击不中，他会不会再有图谋。

&ems;&ems;萧绎的脸色变了又变，武振英道:“我去查。”

&ems;&ems;萧绎立刻明白过来，郑以勤试图收买江湖剑客为己所用，那么在城外伏击思卿一行的刺客未尝不是暗处的嚣小。武振英在帝京暗处混迹多年，他出手既隐秘又比京卫插手更便宜。

&ems;&ems;武振英接着道:“我与郑以勤相识许多年了，自问从来不曾得罪他。他此番找上我，只说求我出手替他杀个人，却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这明显是想害死我不偿命。说他疯了，他还挺阴损。思卿说她不跟疯子计较，可如果此番思卿受伤和他有关，那他一个疯子，是如何造出这么缜密的杀局？”

&ems;&ems;武振英认为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操控郑以勤那个疯子。

&ems;&ems;武振英不知道阖城大乱源于定藩余孽，而知情的萧绎此刻怒不可遏，一个荒唐的念头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郑以勤不会为了所谓的“报仇”投靠定藩了吧？

&ems;&ems;武振英觉得自己在澹台帮不上什么忙，让他住在层层叠叠的禁军包围圈里使他觉得浑身别扭，便向萧绎告辞。萧绎再三称谢后说一旦思卿转安就派人去知会他，两人在澹台山前门前作辞。

&ems;&ems;萧绎转回内室，看见傅临川面色稍霁，他连忙试了试思卿的额头，喜道:“烧退了！”

&ems;&ems;这时萧绎从后面轻轻扶着右肩使她半做起来倚靠着自己，菱蓁端了药来，傅临川用银针刺入思卿两颊的穴道，思卿便轻轻张开了嘴。菱蓁一勺一勺把药喂了下去，萧绎从思卿身后站起身拖着她的后颈慢慢放她躺下，这一次移动思卿的伤口并无一丝新血涌出。

&ems;&ems;菱蓁道:“血可算是止住了。”傅临川出去碾药，萧绎退了出来，菱蓁终于可以替思卿换下了污秽的衣裳，把伤口周边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重新更换了舍中的熏香。

&ems;&ems;萧绎觉得傅临川看起来比昨晚有了更大的把握，暗暗松了口气。他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思卿擦脸。思卿失血过多，脸色发黄，眼下乌青一片，萧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自己越害怕，连忙找来傅临川问这是不是中毒的迹象。傅临川道:“我看过箭镞了，上面没有毒。思卿的脸色这般难看，跟失血过多有关系。失血过多也着实麻烦。”

&ems;&ems;一直到午后思卿都没有再发热，也没有苏醒。萧绎一度以为思卿快要好起来，谁知思卿又发起了高热。傅临川有些疲惫道:“晚上又热起来也正常，伤口没有再化脓，待明晨看一看。”

&ems;&ems;思卿虽然发热，但是比昨天安静了许多，只是沉睡着，伤口亦开始消肿。夜里萧绎请傅临川去歇息，傅临川答应着自去补眠，萧绎用热水替思卿揩了脸和手心，望着她缺少血色的面容发呆——此刻疲倦席卷了全身，他已经无心去想其他的事了。

&ems;&ems;傅临川年纪老大，精神却好。萧绎守在思卿身边已然觉得迷迷糊糊，傅临川仍然精神矍铄，还能帮菱蓁看着药炉。翌日早晨灌药以后思卿再度退烧，伤口也不再出脓，傅临川对萧绎道:“药中有镇定安神之物，她多昏睡些时候，没有大碍的。” 凝妆 最新章节第177章 外冷内热,网址：http://www.888gp.net/clf2/1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