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浅浅叹了口气，平时他都不说这些话的，看来得喝了多少。

她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行，送你。但我要说清楚，我不是你妈，你要学会自己回家。”

“好的！”

他一高兴，也不要池浅浅扶了。池浅浅见他还能走路，便也不再管他。

两边的商铺多半已经打烊，行人稀少，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驶过。这么多年了，都是谭川送池浅浅回家，要说池浅浅送他回家，这还是第一次。

这段回家的路不经过商业区，除了开始那一段，两边几乎全是住宅。蝉声愈躁，也就愈显周围的静谧。而夏天的风，纵是晚风，也捎着一股潮湿的闷热，扑在脸上，像蒸笼的汽一样。

池浅浅没走多少路，一层薄薄的汗已经贴上了T恤衫，映着路灯的光，谭川隐约看得见背后的凸出。

“以后记得穿浅色的。”他含糊着低喃。

“什么？”池浅浅没反应过来，转过身问他。

“没什么。”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说话断断续续的，“回来这么久，还，还没来得及...问你，问你高考怎么样。”

池浅浅愣了下，“呃，成绩还没出来，我哪知道。”

谭川抬起头，望着无边的夜空，半眯着眼，似乎在打着梦呓：“我相信你能考上北大的。”

又是那个刺耳的词。池浅浅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苦笑着望着他：“你相信有什么用？北大又不是说说就能考上的。”

“我说你能考上就能考上！”谭川高声应着她，脸涨得通红，却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不允许她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我家浅浅有什么考不上的？听着，我谭川就在这里发誓，谁不让浅浅去北大，我跟谁急！”

“好啦好啦。”池浅浅拉住他，不让他摔倒，“这些等成绩出来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家，知道吗？”

“你知道个屁！”谭川挣开她的手，眼眶里蹦出泪来，“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在那边考完了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每天想你都要疯了的感觉吗？——你不知道！要不是还有那个约定撑着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说到这里，他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

池浅浅想安慰他，可惜发现她不能。如果安慰有用的话，他早该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可是容颜变了，心却还停留在以前，这让她如何不能叹息。

她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好了，起来吧。我早就说过，你要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追求自己的梦想。有些事只能是回忆，你若把它当真，反而会害了你。”

谭川愣愣地站起来，望着她，眼里噙着泪，“你说什么？为什么只能是回忆？——难道你就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吗？”

“我倒想可以一直陪着你呢，不过不是以这样的形式。”池浅浅半开玩笑地说道：“可你要先学会适应孤独啊，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刺进了谭川的心里。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委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垂眸，目光变得无比憔悴。

沉默许久，他乘着三分醉意，缓缓开口：“浅浅，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失去你吗？难道只是为了依赖你？难道没有你，我一个人真过不下去？”

池浅浅保持缄默。

“你可把我想成什么啦。”谭川苦笑一声，“初三那年，我一个人呆在地狱般的地方，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不也是熬了过来吗？”

“我爸出事后，为了不影响到你，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和你撇清关系的事吗？”

“决赛培训，你说暂时不要联系，我没有打扰到你，对吧？决赛我不也一样考得很好吗？”

谭川深叹一口气，“现在一切困难都解决了，你却临阵退缩，你说到底是谁在害怕？”

池浅浅低下头，不语，只管快步行走。

要真是一切困难都解决了，那该多好。

“你走什么？”谭川追上来，冷笑着问她：“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吧？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在玩躲猫猫？支教的最后那天，我们一起看月亮，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池浅浅淡淡地应他。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早就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谭川愕然噤声，接下来的话竟全被打乱了。他本以为那天的演技还算高明，没想到池浅浅一开始就识破了，还故意陪他演到最后。

感动与羞辱一同钻进他的心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他愈发琢磨不透。当初的暧昧，换作今日的冷漠，当初的约定，在今天看来，却只不过成了白纸一张。

好歹他也是个男人，怎能忍得住这样的羞辱！

两个人不再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皆低着头，紧咬着唇，压抑着泪水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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